亞捫人的拉巴
探索約旦:別樣的聖經地帶
提摩太•哈利森(Timothy P. Harrison)
這個地方在古代被稱為拉巴亞捫(Rabbath Ammon),這個地名我們可以翻譯為亞捫高地(Ammonite Heights)。在鐵器時代,它是亞捫(Ammon)王國的首都,他們是聖經中以色列人的敵人。
古代亞捫人的衛城遺址坐落在一塊露出地面的岩石之上,俯瞰著現代約旦繁華的首都—安曼(Amman),今天被稱為「高山堡壘」(Jebel al-Qal’a),或稱城堡(Citadel),這座山是一個L形的高原,占地約40英畝(16公頃),分為三層平地,或稱階地(terrace)。除北面外,陡峭的河谷(乾涸的河床)圍繞著高原的所有側面。在它的南側—L形高原的東西向長基底—下面流淌著薩伊爾安曼河(Sayl Amman),它與扎爾卡河(Wadi Zarqa)(在聖經中被稱為「雅博渡口」(Jabbok River)(和合本))匯合,曲折地流入約旦谷(Jordan Valley)。
亞捫人是閃族人的後裔,他們至少從公元前二千年中期起就佔據了安曼周圍的外約旦(Transjordan)地區。聖經從敵對的角度寫道,更明確地指出他們是便亞米(Ben-Ammi)的後裔,便亞米是醉酒的羅得(Lot)和他的小女兒亂倫所生(創世紀19:38)。在士師時代,以色列人的士師領袖耶弗他(Jephthah)渡過約旦河,「與他們爭戰。耶和華將他們交在他手中,」(士師記11:32)在戰鬥前,耶弗他發過誓,為了換取與亞捫人征戰的凱旋而歸,他將獻祭回家後第一樣迎接他的東西—這個強制性的誓言迫使他做出一個不可想像的行為:
耶弗他回米斯巴到了自己的家,不料,他女兒拿著鼓跳舞出來迎接他,是他獨生的,此外無兒無女。耶弗他看見她,就撕裂衣服,說,「哀哉。我的女兒啊,你使我甚是愁苦,叫我作難了。因為我已經向耶和華開口許願,不能挽回。」他女兒回答說,「父啊,你既向耶和華開口,就當照你口中所說的向我行,因耶和華已經在仇敵亞捫人身上為你報仇。」又對父親說,「有一件事求你允准,容我去兩個月,與同伴在山上,好哀哭我終為處女。」耶弗他說,「你去吧。」就容她去兩個月。她便和同伴去了,在山上為她終為處女哀哭。兩月已滿,她回到父親那裡,父親就照所許的願向她行了。…(士師記11:34—39)
這座亞捫國王的小雕像是在安曼城堡發掘的(見安曼城堡照片)。雕像基座上的銘文表明該雕像為「亞拉阿扎爾,扎基爾之子,沙尼布之子」(Yarah-azar,son of Zakir,son of Shanib)。國王的祖父沙尼布(Shanib)可能是亞述皇帝提革拉毗列色三世(Tiglath-pileser III)(公元前744—727年)的銘文中所列的安曼國王「撒尼希」(Sanipu)。
事實上,亞捫歷史的漫長曲線與聖經中的以色列人的歷史相似—這並不奇怪,因為安曼距離耶路撒冷不到50英里(80公里)。兩者都在鐵器時代(約公元前1000—600年)蓬勃發展,在公元前6世紀早期落入巴比倫人之手,然後屈服於波斯人的統治。
在希臘化時期,拉巴亞捫被重建並更名為非拉鐵非(Philadelphia),以埃及托勒密王朝(Ptolemaic)統治者之一,費拉德爾弗斯二世(Philadelphus II)(公元前285—246年)的名字命名。後來,作為公元106年建立的羅馬阿拉伯省的首都,非拉鐵非急劇發展,從城堡向周圍的山谷延伸。正是在這一時期,城鎮的許多民用建築沿著薩伊爾安曼河建造起來,包括今天仍然可見的壯觀的劇院和公共集會場所。
在伊斯蘭早期的倭馬亞哈里發(Umayyad Caliphate)時期(公元661—750年),城鎮繼續繁榮發展,當時非拉鐵非被重新命名為安曼—古代名字的阿拉伯語形式。倭馬亞王朝在大馬士革進行統治,將安曼建造成各省總督的所在地,其中一位總督在城堡上建造了一座豪華的宮殿。
隨著巴格達的阿巴斯哈里發(Abbasid Caliphate)(公元750—974年)的崛起,安曼變得不那麼重要,並陷入了衰退。公元14世紀初,阿拉伯地理學家阿布•費達(Abu al-Fida)記載說,安曼完全成了廢墟。【a】
近千年來,城堡的居民傾向於僅僅拆除早期的建築,在天然基岩上建造新的建築。這意味著從最早的時期保存下來的東西非常少。近千年來,該地點一直具備居高臨下的天然防禦位置和臨近可靠水源的優勢,使其成為一個吸引的地方。
城堡似乎是在新石器時代首次被佔領,大約在7,000年前。挖掘者還發現了可追溯到紅銅時代(Chalcolithic)(公元前4500—3100年)和早期青銅時代(公元前3150—2200年)的陶器碎片,盡管這些陶器碎片是在中生代或第三紀的背景下發現的。最可靠的證據表明,早期的定居點被限制在城堡的最低的階地上。在上層階地的斜坡上鑿出的一些洞穴裡,有可以追溯到這一時期末期(約公元前2200—2000年)的陶器,也許表明此時的居住地已轉移到較高的平地。
大規模的防禦工事圍牆和(堡壘前的)斜堤(一個傾斜的斜坡)的遺址可以追溯到青銅時代中期(公元前2000—1550年)。斜堤構成了沿上層階地北部邊緣的精心防禦體系的一部分,這是城堡中唯一沒有被陡峭的峽谷保護的部分。中層和上層階地可能也被圍牆所包圍。
考古學家還發現了三座青銅時代中期的墓穴,其中包含了大量的歷史文物:陶制容器、聖甲蟲形寶石、圓柱形印章、象牙鑲嵌、雪花石膏罐和金屬製品。這些墓穴被開鑿在上層階地的南部,靠近一個可能是神廟的結構。雖然羅馬時期的居民為了建造巨大的海格力斯神廟(Temple of Hercules)而將整個地區夷為平地,但青銅時代中期的墓穴和明顯缺乏其他同時代的遺址表明,上層階地被視為一個神聖的轄區。1987年發現的一面巨大石牆將上層階地與定居點的其他部分隔開,形成了一種保護區域,從而加強了這種解讀。
令人驚訝的是,我們從青銅時代晚期(公元前1550—1200年)定居點得到的只是一些陶器碎片。如果城堡在這一時期被佔領,它顯然不能支持青銅時代中期在那裡生活、敬拜和死亡的相當多的人口。例如,拉巴亞捫並沒有出現在埃及法老圖特摩斯三世(Thutmose III)(公元前1479—1425年)在卡納克神廟(Karnak)記錄的迦南地名清單上—盡管這位元法老確實提到了附近的幾個地點,如卡曼(Krmn)(可能是安曼南部的歐邁里山(Tell al-’Umayri))。也許在這一時期,一個較小的定居點只是轉移到了目前有人居住的—因此未被挖掘的—下層階地的一部分(見《低加波利的非拉鐵非》(Philadelphia of the Decapolis)中的低加波利的非拉鐵非的示意圖)。
安曼城堡的示意圖
然而,我們所擁有的是一座令人印象深刻的青銅時代晚期建築,可能是一座神廟,位於城堡以東幾英里處的前安曼民用機場內。該建築於1955年在擴建機場跑道時被發現,由石頭建成,幾乎是完美的方形,邊長接近50英尺(15米)。該建築類似於阿瑪爾納時期(Amarna period)(公元前14世紀)的埃及式住宅,裡面有豐富的各種各樣非本地陶器、石制容器和珠寶,有些是從遙遠的埃及、塞浦路斯和愛琴海等地進口的。該建築群還出土了大量的燒焦的人骨,也許是火化產生的,這表明它可能是一座葬祭殿。
1940年,在完成了一系列穿越崎嶇的外約旦高原的艱辛跋涉後,美國拉比納爾遜•葛魯克(Nelson Glueck)出版了該地區的考古史。在《約旦河的另一邊》(The Other Side of the Jordan)中,他認為在公元前二千年的大部分時間裡,該高地幾乎沒有人煙;只有在鐵器時代開始的時候,即公元前1200年左右,人們才開始在該地區定居。葛魯克將這種人口增加解釋為聖經中的亞捫、摩押和以東等王國的出現。他認為亞捫是一塊由一系列山頂塔組成的領地,守衛著首都拉巴亞捫周圍的通往山麓的小路。葛魯克堅持認為,這些防禦塔是專門為抵禦以色列部落而建的,因為他們在前往應許之地的途中會經過這個地區。
過去60年的考古探索已經推翻了葛魯克的一些說法。例如,我們現在知道,在整個青銅時代,該地區都有相當規模的定居人口。即便如此,調查仍然堅持葛魯克的觀點,即在鐵器時代第一期(Iron Age I)(公元前1200—1000年),高原地區的定居點急劇擴張。
然而,在城堡上的挖掘工作只出土了不多可追溯到鐵器時代早期的殘留碎片材料。提及這一時期的文學資料也沒有提到該地點。例如,聖經中關於耶弗他對亞捫人的戰役的描述,並沒有提到拉巴亞捫,盡管他在追擊對手的過程中不得不經過這裡。因此,鐵器時代早期的亞捫人似乎是一個鬆散的政治實體,可能在城堡上建立了一個小社區。
拉巴亞捫重新進入歷史的時間大約是在以色列建國的同一時期,也就是公元前10世紀早期。根據聖經,亞捫人的國王拿轄(Nahash)去世,由他的兒子哈嫩(Hanun)繼任。大衛王(約公元前1004—965年)派一個代表團去找哈嫩,說了一些同情的話,但哈嫩把大衛的人當作間諜,並以典型的亞捫人的方式懲罰他們,剪掉他們一半的鬍子,割掉他們一半的衣服,並把他們打發回去。大衛為了尋求報復,派他的將軍約押(Joab)去和亞捫人交戰。約押成功地嚴重削弱了敵人的力量,然後大衛親自上陣。以色列王「聚集眾軍,往拉巴去攻城,就取了這城。」然後大衛拿去亞捫人國王的金冠,戴在自己的頭上(撒母耳記下10—12)。
這個公元前六世紀早期的亞述主管愛情和戰爭的女神阿施塔特(Astarte)的雕刻也是在安曼城堡上發現的(與一位安曼國王的小雕像的照片相比較)。城堡早在新石器時代就有人居住,然後在鐵器時代(約公元前1000—582年)成為講閃米特語的亞捫王國的首都—在這個時期,亞捫人經常是聖經中以色列人的勁敵。後來,在希臘和羅馬時代,城堡是一個為神廟保留的神聖轄區。隨著早期伊斯蘭倭馬亞哈里發(公元661—750年)的興起,這裡成了奢華的總督府邸所在地點(見《低加波利的非拉鐵非》中的府邸照片)。
後來,大衛通過他的兒子所羅門和亞捫人的公主拿瑪(Na’amah)之間的婚姻聯盟,確保了他對拉巴亞捫的控制。在拿瑪的影響下,所羅門為亞捫人的偶像米勒公(Milcom)建造了一座「丘壇」(宗教聖所)(列王紀上11:7)。拿瑪後來生下了所羅門的繼承人、南部以色列王國猶大的第一位國王羅波安(Rehoboam)(約公元前928—911年)(列王紀上14:21,31;歷代志下12:13)。
對城堡的考古發掘可能為這個故事提供一部分證據。大衛的將軍約押顯然能夠通過「取其水城」來削弱亞捫人的力量:「我攻打拉巴,取其水城。」約押給耶路撒冷的大衛撰寫公文時這樣寫道(撒母耳記下12:27)。這很可能意味著約押奪取了拉巴亞捫的水源供給,使以色列人得以攻克該城。
1969年沿著上層階地的北部邊緣進行的搶救性挖掘發現了可追溯到公元前10世紀或9世紀的構築物。雖然這些材料已經被現代建築嚴重妨礙,但挖掘者還是能夠標明城牆的輪廓,可能還有一個通道。在城牆所包圍的區域內,一條6英尺(1.8米)高的隧道從基岩上鑿下來,通向一個樓梯,而這個樓梯又下到一個20英尺(6.1米)寬、55英尺(16.8米)長、23英尺(7.0米)高的大型地下洞室,其中的一部分位於城牆之外(但在城牆之下)。
這個大的地下洞室與米吉多(Megiddo)和以色列其他鐵器時代地點中隱藏的地下水系統很相似,所以它有可能確實是約押奪取的「水城」【「王池」(King’s pool)】,這個水庫為拉巴亞捫的市民提供飲用水。這個水庫延伸到城市北部的城牆外—城市中沒有陡峭的懸崖保護的部分—是該城自然防禦中最薄弱的部分。【b】
所羅門死後,亞捫重新獲得了政治上的獨立,並在第九和第八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裡堅定地保持著與世隔絕的狀態,只是定期地選擇參與對新亞述人的區域戰爭。例如,在現代土耳其底格里斯河上的庫爾赫(Kurkh)發現的一塊7.2英尺(2.2米)高的石碑上的銘文,敘述了亞述國王撒縵以色三世(Shalmaneser III)(公元前858—824年)如何擊敗12個小王國的聯盟。其中一個王國的領導人是「來自亞捫的魯胡比(Ruhubi)之子,巴薩(Ba’sa)」。後來有位亞述國王提革拉毗列色三世(Tiglath-pileser III)(公元前744—727年)吹噓說他收到了來自「亞捫之家的撒尼希」(Sanipu of Bit-Ammon,亞述人給亞捫王國的名稱)的貢品。極有可能,正是在這一時期,王國的政治和宗教機構被正式確定下來,拉巴亞捫成為其宗教儀式和典禮中心。
盡管到目前為止,在拉巴亞捫的發掘工作幾乎沒有發現這一時期的遺跡,但一些發展表明了城鎮的轉變。除了上層階地北部的水利設施外,在下層階地的南部邊緣還發現了部分防禦牆。看來,此時整個城堡被包圍在一個廣泛的防禦系統內。可能還有其他紀念性建築。1961年,城堡的挖掘人員發現了一塊小石板(約7.5英寸×10英寸)(19釐米×25釐米),上面有亞捫語的奉獻銘文。從古文字學的角度來看,這塊石板上的文字是公元前九世紀中葉的,它紀念了一座公共建築的建造,可能是一座米勒公偶像的神廟,米勒公的名字出現在這塊殘存石板的第一行(見本文的第二個側邊欄)。
發掘者還發現了這一時期的許多雕像,描繪了貴族或皇室人物。有一尊雕像上刻有銘文,描繪了「亞拉阿扎爾,扎基爾之子,沙尼布之子」。這個「沙尼布」可能就是前面提到的提革拉毗列色三世銘文中作為進貢者列出的「亞捫之家的撒尼希」。這樣,我們就有了公元前八世紀後半期三個亞捫人國王的名字和相對日期—所有這些都表明亞捫人的首都是一個重要的城市,是皇室的所在地。【c】
公元前七世紀,拉巴亞捫作為新亞述帝國的一個附庸國,享有極大的繁榮。亞述人的影響在亞捫發現的公元前七世紀和六世紀的雕像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包括亞述人的主管愛情和戰爭的女神阿施塔特的雕像。幾乎城堡上的每一個探測結果都產生了這一時期的保存完好的遺址。例如,在下層階地的挖掘中,發現了一座大型建築,讓人聯想到亞述的宮殿式建築。發掘者將其描述為一個精英住宅,該建築群由一個33英尺×50英尺(10米×15米)的大型開放式庭院組成,周圍有一系列房間,其地板上覆蓋著精美的白色石膏。建築物向外看是一條鋪設良好的街道,裡面有進口陶器、腓尼基的象牙製品、青金石製品和其他奢侈品。
【注釋】
【a】這座城市的現代復興始於大約一個多世紀前,當時奧斯曼帝國當局將黑海以東的切爾克斯人(Circassians)遷至該地區。1921年,阿卜杜拉(Abdullah)國王將安曼作為哈希姆(Hashemite)家族的王朝所在地。從那時起,這個城市已經發展成為一個擁有200多萬人口的繁榮的大都市。
【b】德國學者烏爾里希•胡伯納(Ulrich Hubner)提出,這座「水城」位於城堡下方,靠近後來羅馬時期的公共集會場所,挖掘者在那裡發現了公元前八世紀至六世紀的陶器製品。然而,在離防禦設施那麼遠的地方維持城市的供水,會使其居民暴露在外面,容易受到攻擊。
【c】在亞述巴尼帕(Ashurbanipal)(亞述末代國王)的另一個銘文中,「亞捫之家的居民被說成是巴勒斯坦所有國家中進貢最多的」,這表明此時亞捫人的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