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三世紀的歐洲和撒拉遜人
第一位走進穆斯林的宣教士
(公元1200 – 1300年)
「縱然一個時代的歷史腳步悄然而逝,但卻不能把它一筆寫過。宣教士們在 繼續進行他們的艱難使命,神學家在架構他們的體系,迫害者在攔阻信徒,主教們在 謀求至高的權力,君王在阻止教士們的前進 – 所有這些大事及其講不盡的細節都在 同一個時刻發生。」 – Shedd 的 《教義歷史》 ( History of Doctrine )
我們無法了解一個人,除非認識他所處的環境。傳記是一根線,但歷史是一張 網,在這張網裡面的時間又寬又長。要拆開一根線又不剪斷它,我們就必須鬆開那張 網。我們想了解雷蒙納爾,就必須回到七百年前,看看當時的歐洲和那裡的撒拉遜人 ( Saracens ) ,因為它們正處於文藝復興和宗教改宗運動的破曉前。雖然在它上面 還能感覺到黑暗時代沉重的陰影,但十三世紀卻是多事之秋,至少在歐洲是如此。帝 國龐大的政權正在瓦解,在意大利和德國,獨立的國家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公民自由 的增加,雖然只是初露端倪,也已經在增進思想和創建大學方面起了一定的成效。在 英格蘭,諾曼人( Norman ) 和撒克遜人 ( Saxon ) 最終成為一個民族;人民大 憲章 Magna Carta 獲得簽署,第一屆議會也在此時召開。大約在納爾出生的時候,韃 靼人( Tatars ) 入侵俄國,洗劫了莫斯科;撒拉遜人和基督徒爭奪的不僅是聖地的 擁有權,也包括世界的統治權。雖然在東方,為了聖城的長期爭戰最後因著基督徒的 失敗而結束,但十字軍東征的精神仍然存在。在同一個世紀,人們既目睹了阿克里( Acre ) 的沒落,也見證了巴格達 ( Baghdad ) 的衰落和哈里發地位的失落。在西 班牙,卡斯提爾王國 ( Castile ) 的國王 Ferdinand 從摩爾人 ( Moors ) 手裡 奪取了一個又一個的城市,後者嚴防死守的最後一個據點是格拉納達 ( Granada ) 。1240年標誌著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興起;納爾那年正好五歲。在他快二十歲的時候, 路易斯九世 ( Louis IX ) 在十字軍東征中慘敗,被埃及的統治者蘇丹 ( Sultan ) 監禁;皇帝罷免主教,主教罷免皇帝;宗教裁判所在西班牙開始建立,在那裡折磨 猶太人和異端。在科隆 ( Cologne ) ,大教堂的地基正在鋪設,在巴黎,人們正在 試驗威力無比的新巨人 – 火藥。
整個歐洲被政治和社會變遷的烈酒激發起來。在同一個世紀,亞洲也發生了忽 如其來的顛覆性革命。在成吉思汗統治下的蒙古游牧部落傾泄而出,就像長期積蓄的 水一樣,遍及東方所有的國家。在 Hulaku Khan 猛烈進攻之前,巴格達的哈里發永久 性地垮台。塞爾柱帝國 ( Seljuk ) 很快就將它的穆斯林權勢擴張到安納托利亞( Anatolia ) 的山脈地域,此時土耳其人也正在與蒙古人爭奪 「世界屋脊」 的統治 權。
十字軍東征的有利影響,從中世紀既統治思想又統治現實的教會和帝國這兩大 集團的瓦解中已經感受得到。封建制度正在消逝。紙張、航海羅盤和火藥的發明和應用 預示下個世紀印刷、探險和征服的時代會來臨。這個時代雖然還沒有破曉,但也不至於 像午夜那麼黑暗。公雞正在啼叫。1249年,牛津大學創立。1265年,但丁( Dante ) 在佛羅倫薩 ( Florence ) 誕生。哲學家們對於真理的追求仍然是一場冗長的的辯證 游戲,不過托馬斯阿奎奈 ( Thomas Aquinas ) 、波那文杜拉 ( Bonaventura ) 和大阿爾伯圖斯 ( Albertus Magnus ) 也留下了思想的遺產。前兩位於同一年逝世 ,這也是雷蒙納爾寫《 Ars Demonstrava 》 的那一年。自然科學正是在十三世紀在戈 哈特 ( Gerhert ) 和羅傑培根 ( Roger Bacon ) 的細胞當中掙扎成脆弱的生命。 但這些人卻被百姓視為魔術師,被神職人員視為異端,得到的賞賜只是被關進地牢裡。 最著名的旅行家威尼斯人馬可波羅( Marco Polo ) 也屬於十三世紀的人物,他到達 亞洲的壯舉,就像哥倫布到達美洲一樣。他的創舉就像最終拉動新世界走向光明的幸運 鏈的一個鏈環。但馬可波羅和羅傑培根都生活在他們時代的前端。 Gibbon 說得很對: 「如果九世紀和十世紀是黑暗的時代,那麼十三和十四世紀就是謬論和神話的時代。」 因著懼怕被宣告為異端和反叛者而被處死,思想仍然停留在恐怖時代當中。
十三世紀的地圖顯示了人們沒有鑒別馬可波羅所發現的地方。雷蒙納爾了解的世 界是根據中世紀的圖則和標準的知識。地球表面被描繪成一個被海洋包圍的圓盤。根 據以西結的預言,其中心點是聖地或耶路撒冷。天堂在最東方的位置,哥革與瑪各位於 北方。大力神( Hercules ) 的柱子立在最西端的邊緣,對於平坦的歐洲南部的命名 是不精確和稀少的。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地圖第一次的大改進發生在西班牙的一個省加 泰羅尼亞( Catalonia ) ,也就是納爾祖先居住的地方。收藏在巴黎圖書館的1375年 加泰羅尼亞地圖,最值得注意的地方,在於它是第一張拋棄了所有虛假神學理論而繪製 的世界地圖,並將印度和中國併入為世界的一部分。幾乎所有中世紀的地圖與我們今天 的相比都有欠缺之處。聰明的藝術家藉著描繪出塔狀的小鎮、被城牆包圍的城市,還有 用想像在森林裡咆哮的獅子來掩蓋他們的無知,並給予圓盤上的世界生命。斯威夫特 ( Swift ) 諷刺性地描寫他們現代的後裔︰
「繪畫非洲地圖的地理學家,用野蠻圖片來填補它們的空隙;而在下面無人居 住的城鎮,就放些大象來填補城鎮的缺乏。」
關於大眾智力進步的普遍態度,一位作者1公正地評論說︰「民眾準備爆發的活 力決不是完美無瑕的。但由知識而產生的勇氣、由積極的思想態度引起的平靜力量,無 法面對佔支配地位而壓倒一切的神學謎團。我們應該公平地說,沒有受過教育的天然人 比在學校裡受過訓練的人的正確直覺要高。人類和實際的宇宙不斷地以某種方式重申他 們的權利和主張;但他們再次被強行沖回到辛梅利安( Cimmerian ) 抽象、虛構、充 滿鬼怪的幻想和恐怖的宗教,在這個過程當中,智力會像夢游者般向著一個未知的方向 繼續前進。
1 A, Symoands "The Renaissance," 大英百科全書,二十,383
中世紀的道德表現出驚人的對比。它們彼此對立,這種對立不僅發生在同一個 地域,也經常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我們目睹了崇高的信仰和墮落的迷信、天使般的純 潔和粗野好色的跡象。那是一個對受難的基督徒的舍己博愛,並且對異教徒、猶太人和 異端者野蠻殘酷對待的時代。有錢的人花很大的一筆錢去贖回被撒拉遜人俘虜的基督徒 奴隸;教會花大筆的錢去逼迫那些偏離信仰的人。當布雍( Bouillon ,他拒絕戴黃金 的冠冕,因為他的救贖主戴的是荊棘的冠冕) 的戈弗雷 ( Godfrey ) 率領的十字軍 臨近耶路撒冷的時候,他們在懺悔禱告時嘴吻土地,用膝蓋前進;但是當他們佔領了這 座城市之後,在那裡屠殺了七萬名穆斯林,燒死在會堂裡的猶太人,踏著血跡斑斑的步 伐到聖墓感恩。整個國家,甚至包括主教們和神職人員的道德,都很低落。葛列格里七 世( Gregory VII ) 和英諾森三世 ( Innocent III ) 作教皇,也是腐敗的神職界 大力的改革者,但他們在長長的名單中只是少數的例外。其中一位教皇被控亂倫罪、偽 證罪、謀殺罪和褻瀆罪而被免職。許多人通過買賣聖職而獲得權力。在羅馬的神職人員 當中,非法同居和變態的惡行很普遍。正好在納爾出生那年成為教皇的英諾森四世( Innocent IV ) 是位殘暴的統治者。尼古拉三世 ( Nicholas III ) 和馬丁四世 ( Martin IV ) 是十三世紀末的教皇,他們都同樣臭名遠播。前者的教皇職位顯示了貪婪 和裙帶作風,正如但丁在《地獄》 篇裡所描寫的。後者是恐怖的 「西西里晚禱」 ( Sicilian Vespers ) 煽動殺人的人。
馬敦森 ( Martensen ) 說: 「這個時期的道德規範呈現了基督教和亞里斯多 德 ( Aristotle ) 道德體系的混合。」 如果我們還記得托馬斯阿奎奈代表了中世紀 道德和教義學的鼎盛時期,這也是自然的事。罪被分成了肉體上的罪和靈性上的罪,可 寬恕的罪和必死的罪。達到完美的途徑就是作修道士,發誓過窮乏、獨身和順服的生活 。
這個時期的詩作也反映出虔敬與淫蕩之間令人吃驚的對比,最溫柔的的奉獻詩歌 和狂歡作樂的詩歌同時編寫了出來。中世紀教會最出色的七首讚美詩歌對於最好的翻譯 者和模仿者的水平來說是個極大的挑戰和藐視。《聖母悼歌》 ( Stabat Mater Dolorosa ) 美妙的悼念詞和 《末日審判》 ( Dies Irae ) 的可怕權勢,即使在最 差勁的翻譯裡面也能表露出來。儘管它有令人討厭的教義特徵,有哪位新教徒在閱讀科 爾博士 ( Dr Cole ) 對於 《聖母悼歌》 令人敬佩的翻譯時,不會被它深深地感動呢 ?
然而,在同一個時代還產生由加格利亞迪 ( Goliardi ) 和其他人所創作的 《 布蘭詩歌》 ( Carmina Burana ) ,它的內容講到維納斯( Venus ) 和巴克斯 ( Bacchus ) 手挽手地走在一起,其大部分內容都是情慾的成份。
「我們應該記得比阿特麗斯 ( Beatrice ) 的愛慕者有一位妻子還有幾位孩子 ,或者也知道勞拉 ( Laura ) 的詩人擁有和他情婦生的一個兒子和女兒。」 在這個方 面,中世紀的詩人連但丁和彼特拉克 ( Petrarch ) 都不例外。這是一個黑暗的世界。
十三世紀也是一個迷信的時代,是一個充滿鬼怪、異象、奇蹟和狂熱的時代。 「苦修者」 從一個城市漂泊到另一個城市呼籲人們悔改。他們用繩索捆著自己,穿著露 骨的衣服甚至完全裸露,在露天的大街上當眾鞭打自己。這個派別像傳染病一樣從意大 利擴散到波蘭,他們鼓吹縱慾主義,還經常引發騷亂和謀殺的事。來自錫耶納( Sienna ) 的凱薩琳 ( Catherine ) 和阿西西 ( Assisi ) 的法蘭西斯 ( Francis ) 在 熱愛時看到異像。後者的異象見到了羞辱和基督受傷而死,他們據說是透過默思陶醉想象 釘十字架的救贖主的愛,看到了祂的雙手和側面。中世紀時期兩首最美麗的詩歌的作者為 著贖自己的罪和他人的好處而折磨自己,走向狂熱的極端。 Peter Nolasco 在1228年看 到聖母馬利亞的異象,他就從那一天起奉獻他所有的財產,從摩爾主人手裡換取基督徒戰 俘的自由。他成立了慈愛修會 ( order of the Mercedarians ) ,裡面的成員甚至犧 牲自己去做奴隸來挽救基督徒同胞不致變成皈依伊斯蘭的背教者。在十二世紀到十三世紀 期間,這樣的修會在數量和影響力方面都有所增加。他們成了由教皇統帥的常備軍,通常 他們也是知識、科學和藝術的推動者。聖芳濟會( Franciscans ) 雖然是最晚出現的一 個修會,卻是最強大的一個修會。
在1264年的時候,該會已經擁有八千座修道院和二十萬名修道士。在這些修道士 當中有些是聖徒,有些人是科學家,還有一些人是感覺主義者;這和在大批教士當中有 無限的迷信和無知相比,我們也看到了在少數人身上顯出一些智慧的天才和奇妙的忘我 愛心。
然而,最神聖莊嚴的儀式卻是拙劣地模仿出來的。新年那天法國舉辦 「愚人節 」 ,冒牌的教皇、主教、和修道士會出場,他們以一種褻瀆神的方式仿傚著所有的聖潔 舉動。
實用神秘主義本身所關心的並非哲學,而是個人的得救,它在十三世紀很普遍, 尤其是盛行於萊茵河流域各省的婦女當中。 St. Hildegard 、 Mechthild 和偉大的 Gertrude 就是顯著的例子。也有人在改革教會和神職人員濫用權力方面作過不少努力 。阿比爾教派 ( Albigenses ) 和瓦爾多派 ( Waldenses ) 在許多方面都是新教 主義的先驅者。在這個時候,有無數在教義和道德上都比較不純正的其他宗派紛紛興起 ,從西班牙東部到德國北部,擴張到每一個角落。所有這些宗派都一致反對教會的權威 ,也經常否定國家的權威。
這就是雷蒙納爾時期歐洲政治、文化、道德和宗教的概況。
穆罕默德教世界也處於動蕩不安的狀態。十字軍東征馬上讓撒拉遜人了解到中 世紀基督教的實力和弱點。在托洛薩 ( Tolosa ) 的戰場上,佈滿了二十萬被殺的 穆斯林,這成為西班牙伊斯蘭的喪鐘。撒拉遜人在格拉納達 ( Granada ) 的統治和 文化只是落暮晚霞,曇花一現。撒拉遜人在西面所失去的土地,在敘利亞和東面重新 奪回。1250年,馬穆魯克 ( Mameluke ) 的蘇丹開始統治埃及,在 Beybars 一世的 統治下,穆斯林的埃及的名聲達到了頂峰。伊斯蘭在十三世紀的權力主要不是藉著攻 佔,而是靠筆杆來征服。由 Alkindi 、 Alfarabi 、 Avicenna 和 Algazel 所詮釋 的穆斯林哲學,並 – 尤其最重要的 – 阿威羅伊 ( Averroes ) 哲學,在所有的 大學裡都有教導。亞里斯多德的著作被重新譯成歐洲語言之前,是用阿拉伯語寫的。 梅爾斯 ( Myers ) 說︰ 「中世紀的撒拉遜人幾乎成了世界科學知識的唯一寶庫。 當西方國家對於古代珍藏的價值還一無所知的時候,撒拉遜人藉著將希臘人的科學著 作翻譯成阿拉伯文而將它們保存了下來。」 其中的部分知識由十字軍帶到歐洲,但 它更早和更大量地由西班牙的阿拉伯學校帶進來。沒有別的歐洲國家像我們今天稱為 西班牙北部的卡斯提爾 ( Castile ) 、那瓦勒 ( Navarre ) ,和阿拉貢 ( Aragon ) 王國那樣近距離地接觸伊斯蘭。思想的鬥爭不僅是刀劍上的,也是思想上 的。三個世紀以來,在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間,除了為真理而進行爭戰外,還進行了戰 場上的戰鬥。在這場衝突中,雷蒙納爾的祖先發揮了他們的作用。在納爾一生的年日 當中,穆斯林的勢力盤據在格拉納達對抗著西班牙聯合王國。直到1492年,撒拉遜人 才被逐出南歐。
至於十三世紀的宣教事工,可提到的並不多。只有少數幾位獲揀選、被神的 靈光照的人看到了撒拉遜人和蒙古人的靈魂需要,並向他們傳福音。1256年, William de Rubruquis 被路易斯九世委派為外交使節,在某程度上帶著宣教士的身 份向大汗皇帝 ( Great Khan ) 傳福音。阿西西的弗朗西斯( Francis ) 抱著不 顧危險的勇氣走到 Darnietta 的蘇丹面前,宣講救恩之路,獻上自己遭受烈火的酷 刑來證明福音的真理。死於1273年的多米尼加( Dominican ) 修道會長 Raimnd de Pennaforti 也獻身向撒拉遜人宣教,但沒有成功。
十二世紀和十三世紀唯一的宣教熱情就是十字軍的熱情。他們拿起刀劍,最後 又死於刀劍之下。但雷蒙納爾興起並見證了整個基督教界長久以來所傾向的樣子 (而 他們的目光注視著他那個驚人舉動) ,就是十字軍東征原本應有的和應為世界所作的 ,假如他們用祂 – 祂在十架上最後的話語是赦免與和平 – 的武器為十字架而戰的話 。1
1 George Smith; "A Short History of Missions"